关于哥哥、程碟衣及其他



朝阳传给我一篇天涯的文章:《[电影]十万春花如梦里---再看〈霸王别姬〉》,好电影,好文章,作者似乎非常老道,文中娓娓道来,捉不着明显的边际,同时也难以捕获可以描绘的轨迹,却传递了关于这部电影的一些东西。文章的结尾说:“电影总有散场,哥哥也终于和程蝶衣挥手作别。我们见证了那段时光:十万春花,竟然就那么消逝在那久已不再重逢的梦里。'《霸王别姬》这是出老戏.....',阳光底下,也许毕竟不是只有老戏。”远远老去的那些东西,和时代并没有必然的联系,却总是被后人附之以显著的印记,而使之归结为一个时代的象征和意义,一般,这些元素都是由一部分人、一部分故事组成。

《霸王别姬》的时代跨度很大,这一类的体裁其实写作手法上,和《茶馆》倒也有点相像。只不过李碧华手下的东西,难免脱不开女人的细腻情感,很适合于写这一类逼逼仄仄的东西,居然也有风云际会的效果,再加上陈凯歌的把握,使得电影和小说都成了难得的经典。

哥哥的表演给人的印象是在留得太深,以至于忽略了很多东西,包括他对艺术的忠诚和对段小楼的情感。所以,在这篇文章中,作者拿他饰演的程碟衣与梅兰芳作比较,说明艺术家的骨气和节气。的确,对于禽兽不如的东西,应该是没有资格谈艺术的。但是程碟衣却对段小楼说,那个日本人真的喜欢京剧云云,还挨了小楼一个耳光。
作者为了突出这种比较,列举了梅兰芳的一些事迹作为例子:感时溅泪对烽烟,绕树惊乌少一椽。 民族独存真气节,谋生卖画隐南天
只不过,民族的东西,言多必愤、必怒、比争,撇开不谈。

文中没有对哥哥的角色本身作出说明,却隐隐提到了,作为一个同性恋者,他在剧中的表演的暧昧成份。徘徊在正常两性关系边缘的同性恋,总给人以不伦不类、颇为不齿的感觉;但是,人一旦中意上了某些东西,就很容易忽略他的很多缺点,甚至不闻不问,说得好听点叫爱屋及乌,说得不好听,那就是“犯贱”。不管如何,我总难对张国荣的同性恋这一事实保留太多的想法,不是不愿意去想,也非印象不深刻,而是过多地打上了他的表演烙印了。

这就是印象的重要性。这是一个很错落很混沌很迷失很疯狂的时代,好多宗教都把这一段时期归结为堕落的终极,人类的末世。所以,当我们有幸在这之中看到一双清澈的又带有着深深迷离的眼睛的时候,我们怎能不大呼惊艳?这有别于任何风情万种的女情的惊艳,倒是一种出世的格调和堕落的沉醉的完美结合体。

语言是匮乏的。我自己认为我并没有表达清楚我的意思。后来在梅艳芳的演唱会上,看到身罹绝症的梅艳芳与张国荣的想佣的时候,隐隐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这两个风华绝代的人的相佣,大概会留下永世的悲痛。果不其然。

程碟衣不是哥哥的影子,但是,艺术却是共同的趋向。哥哥身上,也许没有梅尔•吉布森的硬汉气质,却有着另一种深沉柔腻的男性气质——苦痛和伤感,以及极富爆发力和破坏力的艺术情怀,正如文中所说:“电影就是电影,角色就是角色,无论和自己如何相关或者无关,首先得把玩意演出来,哥哥那经年之后的'不在乎'终于成就了蝶衣,也印证了他和刁丽的那句'戏'言:'刁老师,你是一个艺术家。我也是!'……”只可惜了,哥哥是个gay,莫非,这是上帝对天才的一种平衡?

文中说道:“……京剧要拒绝被淘汰并不是简单地“与时俱进”。那样也许会短暂的博得彩声,当然还有扔在舞台上的那口水般的大洋和戒指,但如果本身没有情通理顺的好本子,又没有类似当年为了练功把腰都折了的好演员,既便能像吃了伟哥之后的那样雄起,难道每次都要靠放血来平复所谓的繁荣吗?”这段话,没甚可说,人家把该说得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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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本来老六 提交日期:2006-2-8 14:50:00  
  
“《霸王别姬》这是出老戏.....”,当袁四爷不知道是基于骄傲还是羞愤地甩出这么一个开场白的时候,段小楼的心早已经飞到了八大胡同的菊仙身上。而当我又一次或者说第一次看完了《霸王别姬》的时候,首先想到的也是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哥哥毕竟不是程蝶衣。记得很久以前我和一个朋友笑谈我如果写一个张国荣电影的总论,会取一个题目叫做“妖红”,理由或多或少里便是因为这部《霸王别姬》:那卧鱼后的仰望,那轻执酒杯的浅笑。也许觉得哥哥足以当那句“风华绝代”,也许觉得那样自己也或多或少成了袁四?
袁四?我猛得想起那眼睛蛇样的脸缓缓从镜子旁边探了出来:这对翎子不简单......我的爷,咱们还是赶紧开场看戏吧。
  
都说在大银幕上看电影和看dvd的效果不一样,这话叫个不假,一开演满眼的麻点,我琢磨幕布不会烧起来吧?还没看清消防门在哪里,影像开始出来了,我大惊失色:竟然今晚看得是黑白版的《霸王别姬》,简直就像买到了“全国山河一片红”的邮票啊!但随着蒋雯丽的嘴唇,颜色也跟着来了,所以要说出彩,蒋雯丽第一个出彩。
  
说起蒋雯丽,不由慨叹卖电影的和买电影(票)的人真是两个路数的。譬如这个戏当年最打榜的是巩俐(哥哥!哥哥!是哥哥!,老六迅速被淹没在荣迷的口水里,但是咱块大,迅速浮起),而巩俐无论如何在我眼里属于魁梧的那种,“捏出水来”这种词倒也不是不能按在她的身上,反正我看她往段小楼怀里跳可是捏了一把汗。而蒋雯丽偎依在桌脚的那种颓靡,转圜间手起刀落的爽脆,事了了掉头而去的决绝,更有若有若无的眼波流转,我现在回想起来一定是顾长卫和陈凯歌咬的耳朵:不能让张丰毅得了这个便宜。
  
姑娘后面跟出来的是群“小小子”:小豆子,小石头,看着他们在芦花荡里“力拔山兮”,我不由犯上了傻劲:我们的京剧会怎么样?话说在放映电影以前,京剧院的领导在开幕式上大谈京剧其实属于时尚艺术,譬如放在艺术馆里该属于现代艺术这个门类云云。站在一旁时刻准备鼓掌的我只能说是五体投地,自从听苏文茂在《扒马褂》里说出什么“茶缸里面烫死了我的大白马”之后,又见头头是道的“大家”在面前浮现,除了佩服不由泛起了这么种恶毒的揣测:凡时尚(现代)的东西才有生命力,凡是古老的东西自然就奄奄一息。那么要证明京剧青春依旧,自然会得出京剧和周杰伦岁数差不多这种高论。如果说一以贯之的“推陈出新”变成了“推新出新”,这车不用老汉自然也能推他个山回路转。可惜就以《霸王别姬》而论,我却发觉事情并不见得一定就是这样。
《霸王别姬》有三层皮,喜欢的人往往各取所需:京剧、文革、同志,裹的最宽的就莫过于京剧。而作为大青衣的程蝶衣,当整个舞台都为之沸腾的时候,当日本人国民党只要程老板会唱戏什么都可以揭过去的时候,我们似乎很乐于认为程老板暗指的就是梅老板,可惜蝶衣远远不是。在《红毹纪梦诗注》里,张伯驹记王瑶卿当时评价梅兰芳的是这么一个字明明白白:样。这个样子并不是仅仅指的是皮囊(得到“浪”这个字的可是白牡丹),而更是一份气节和风骨:
感时溅泪对烽烟,绕树惊乌少一椽。 民族独存真气节,谋生卖画隐南天。
哪怕台下的抗日标语满头飞,哪怕是远方的太君在膏药旗下看得眉飞色舞,哪怕看官们面对寒光闪闪的刺刀,程蝶衣还是在转啊转啊-“快卧鱼”,据说这叫为了艺术忘我。而梅兰芳的“忘我”倒是在一九五六年也有过一次。?那是在中国访日京剧代表团到日本演出时,日本右翼势力为了破坏都仍了土制的炸弹,梅先生等舞台清理完毕如常演完,事后还公开发表谈话予以痛斥,全然不顾自己的生命可能收到的威胁。如果起梅先生于地下,看见段小楼用一句“他只知道演戏”就揭过程蝶衣在日本皇军面前欢蹦乱跳的,他恐怕要气得拔自己留的胡子吧!要知道那八年里,南北能杜门不出的只有余叔岩和梅兰芳,连我们的马老板也去东北献过刀啊,虽说都是为了吃饭,人毕竟不能只知道吃饭。再说那个快卧鱼,就如上海京剧院的梅派青衣郭睿玥说要反驳程蝶衣学得不是梅兰芳(难道真的是小翠花^_^)就是梅先生从剧情考虑一直没有采用这个很容易博得满堂彩的花式。同样是戏痴,痴在什么地方,到底也有大马路和四马路的区别。
这里就要回到那位京剧领导谈时尚不时尚的问题,京剧要拒绝被淘汰并不是简单地“与时俱进”。那样也许会短暂的博得彩声,当然还有扔在舞台上的那口水般的大洋和戒指,但如果本身没有情通理顺的好本子,又没有类似当年为了练功把腰都折了的好演员,既便能像吃了伟哥之后的那样雄起,难道每次都要靠放血来平复所谓的繁荣吗?
  
就这么胡思乱想了一阵,电影也到哥哥掐着张丰毅的腰了。这次看花絮里哥哥有这么段话挺有意思的:“以前也有人找我拍这部戏,那时候是偶像歌手,所以当然只能阳光光了,现在觉得没有那种顾虑了。”提起哥哥,很多人脱口而出的就是:“哦,那个自杀的同性恋啊。”伴随这种漫不经心的恶意一般就是漫不经心的遗忘,然后再是恶意或者再是遗忘,所有的源头主要就是这个同性恋。所以哥哥演的《春光乍泄》于是“理所当然”得该不得奖,演《霸王别姬》名至实归也有了那么一抹暧昧色彩。而哥哥当年的这段话我想到两点:第一他很清楚涉及自己的题材是违背常规意义上的“阳光”的。第二是明知这种后果他依然会灌注心血于其中是源于淡淡的一句“不在乎”。这里我先假设一下哥哥如果本身不是同志,涉及这方面题材也许很多人就不会津津乐道八卦多于电影,而这种取向是否使得哥哥处理这类角色更能入骨入髓,我觉得如果说是完全没有不免有些此地没有美金的感觉。且不管如何,首先还是说戏:蝶衣戒烟和蝶衣淋雨。
戒大烟这场戏几乎把蝶衣骨子里的癫狂释放了出来,看见他乱砸乱摔一气的时候,我忽然发觉他敲碎的很多是自己的剧照之类,但是和小楼的合影却几乎都毫发无伤,特别是蝶衣和小楼的第一张合影,几乎上下左右的镜框都给砸了个遍,就是这里面的两个人依旧一脸的灿烂。这是不是一种执着?甚至是不是一种胶着?所谓粉身碎骨,却还是一心维系,情痴如此,异性又有几人?
无论是那种恋情,肉体吸引总是第一步和决定性的一步。如果说小豆子还满足于和小石头睡在一个被窝就能香甜,蝶衣对师哥的腰不能说就没有惦记。我看了两遍,还是不懂蝶衣那晚去去小楼家做什么?打着伞去借伞吗?但首先触目惊心的是那一身行头。看大银幕版最大的一个被删节镜头大概就是蝶衣抱猫望天的那个刹那:没有妆面,只是懒散地披着行头,手里的猫儿蜷缩在怀里犹如那裹成一团的时光,没有叹息,没有回眸,只是定定地看着远方。然后(人生总有然后),烧尽行头算是一种铅华洗净,添置新的却是再来一遍“画眉深浅入时无”:傻傻的发型,傻傻的眼睛,土布的中山装和露着脚趾的凉鞋,但包裹着的却还是那个眼波流转的张国荣。总之全扮好了却在窗外止步,因为屋内此刻正在如火如荼。菊仙是不是更可以照顾师哥?菊仙是不是更有资格和师哥抵死缠绵?菊仙是不是真的比自己得到更多?种种问题漾进了凝望里,这把火没有热度,却同样炙烤着他,也许还有我们。不过这出戏最有意思的就是还好有个“止步”,相对于后来蝶衣颇为“丧心病狂”地大骂:“她是个婊子,知道什么叫做婊子吗?她就是一个婊子!”此刻他只是慢慢转过身走入雨中,还没有忘记打伞。人如果心如刀绞一般都不太会七情上脸,骨子里都被蚀刻了,哪还有什么力气去表演悲伤?所以当我再看这场淋雨的戏的时候,他的名字叫做“幽幽”,他的影子叫做“怅惘”。
电影就是电影,角色就是角色,无论和自己如何相关或者无关,首先得把玩意演出来,哥哥那经年之后的“不在乎”终于成就了蝶衣,也印证了他和刁丽的那句“戏”言:“刁老师,你是一个艺术家。我也是!”……
  
不到园里,怎知春色如许。哪里知道有那么多“四旧”。哪里知道有那么多封建的东西。哪里知道小四后面还有那么多“小四”。
看一部电影从开始的时候就盼着最后一句台词的情境不能说没有,但也不是常有。等到霸王终于喊出那句:“小豆子,蝶衣!”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但从银幕上明显可以看出那是文革之后,段小楼不是都承认现在好多了,现在不一样了。蝶衣却依旧拔出了宝剑,那他就为什么那么耿耿于怀呢?有种说法是那十年比日本人和国民党都来得惨烈,所以把台词改成了“蝶衣”,其实居心叵测的小人难道就不这么认为了吗,反正不是已经有绝妙好词的提法“一小撮人中的极少数”来做万金油吗,改来改去倒反倒像是欲盖弥彰,当然只是“像是”。
其实蝶衣最念念不忘的我觉得是还段小楼的那句:“他给大汉奸大戏霸袁世卿做了.......做了.......”。当时别说是菊仙,连一起跪在旁边的同行都直了眼睛:“蝶衣为什么后来和袁四混在了一起,谁都可以含糊过去,你段小楼真不知道为了谁?”所以说小四的狠毒对蝶衣不过是蟑螂臭虫,段小楼可真算是豺狼虎豹了。整个文革的荒谬性被聚焦成了一个人的荒谬,是蝶衣菊仙们的不幸?还是段小楼自己的不幸?我们算是和这样的时代擦肩而过?还是我们距离那份荒谬根本就只不过是暂时相处一室,我们浑然不晓。
  
电影总有散场,哥哥也终于和程蝶衣挥手作别。我们见证了那段时光:十万春花,竟然就那么消逝在那久已不再重逢的梦里。“《霸王别姬》这是出老戏.....”,阳光底下,也许毕竟不是只有老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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